编者按:6月5日晚,国家主席习近平应约同美国总统特朗普通电话。习近平指出,校正中美关系这艘大船的航向,需要我们把好舵、定好向,尤其是排除各种干扰甚至破坏,这尤为重要。根据美方提议,两国经贸牵头人在日内瓦举行会谈,迈出了通过对话协商解决经贸问题的重要一步,受到两国各界和国际社会普遍欢迎,也证明对话和合作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双方要用好已经建立的经贸磋商机制,秉持平等态度,尊重各自关切,争取双赢结果。
作为世界第一、第二大经济体,中美关系仍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一对大国关系,是国际秩序的两根支柱,是影响全球安全稳定的世界性关系。中美关系不仅关乎两国,而关乎整个世界。尤其是在特朗普关税战和日内瓦会谈的背景下,郑永年教授强调,中美这两个大国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谁打败谁”的问题。从历史上看,大国的失败,大部分都是自己打败自己。中国应以理性、务实的态度站稳脚跟,冷静地审时度势,为世界经济注入更多确定性和稳定性。
本文内容由郑永年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举办的“中美关系新格局和国际发展新趋势”讲座的发言内容整理而成,将分为上下两篇,本文为上篇,供读者参考。
今天的主题关乎中美关系。中美两国,作为世界第一、第二大经济体,两个国家未来如何相处?这不仅关系到两个主权国家,更是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不仅包括中美两国人民,更包括世界各国民众的生活。围绕着中美关系这个议题,近来我几乎每周都在四处考察。无论是在我老家长三角地区,还是我现在的工作地点珠三角地区,都能感受到中美关系对企业和就业的巨大影响,甚至是对大学之间的人文交流也在产生很大的影响。借此机会,今天想讨论的是中美关系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新格局。
01 争论“谁输谁赢”
解决不了问题
大家知道,4月2号,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签署关于所谓“对等关税”的行政令,中国是第一个、也是迄今唯一一个立刻进行反制的国家。之后,两国之间的关税越加越高。中国对美国的反制加到了一个很高的比例,而美国在有些领域对中国的关税甚至达到300%以上。在今年3月份举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期间,尽管当时对等关税还没有开始,但很多人已预期到会出现这场“关税战争”。在回答记者的问题的时候,我曾提到,根据我对中国企业的调查,关税超过60-70%就很难做生意了。所以,关税加到100%、500%甚至1000%,实际上意义不大,超过一个界限,“关税战争”就成了一个数字游戏。在这么高关税的情况下,两个国家实际上处于一种互相禁运的状态,没法做生意。这也导向了日后所看到的5月10日至11日的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

特朗普宣布其对等关税计划(图源:南华早报)
这次会谈还是达成了很多共识的。但人们对于这些共识有着不同的解读,这一点从各大媒体所使用的标题就能反映出来。特朗普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说,如果美国不跟中国谈协议,中国经济早就崩溃了。主持人问他,是我们崩溃还是他们崩溃?特朗普认为是中国要崩溃,不是美国要崩溃,而主持人则相反。这代表了美国国内典型的分裂看法。很多西方主流媒体称为“特朗普向中国投降”。《纽约时报》发文说,“中美贸易休战凸显特朗普关税策略局限性”;《华尔街日报》发表评论说,“特朗普败了,更像是投降”;德国媒体说,“中美关税谈判,特朗普远非中国的对手”;法国媒体说,“贸易战中中国是如何让特朗普屈服的?”——诸如此类的标题充斥着这几天的西方媒体。简单地说,西方媒体普遍认为,对这场“关税战争”,中国准备了好几年,而特朗普则略显仓促。倒是美国前财长萨默斯比较能够代表企业界和商界的声音,说:“显然特朗普先退一步,虽然尴尬但有用。”
商界对日内瓦经贸会谈一片叫好。我一些在深圳做美国生意的朋友说,会谈一结束,美国方面就打电话来,说要赶紧开工。此前,深圳有些工厂因为没有了美国的订单,已经停工了,而现在接到了通知,货物要尽快赶在90天内出货,因为90天后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美国方面,商界出现了比较理性的声音,认为如果特朗普能和中国谈好,中美关系就会对美国经济产生积极影响。
中国的媒体反应也有类似的地方。由于美国对我们加征的关税比例和我们反制的比例不同,有观点认为中国吃了亏。但也有很多声音认为我们赢了,特朗普失败了。
个人觉得,如果仅仅围绕着“谁输谁赢、谁赢多谁赢少”这种小格局的争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今天人们所看到的问题都是过去数十年“超级全球化”所造成的世界经济严重失衡的产物。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很多国家尤其是中美的合作才能得到缓解和解决。这要求人们从更高的层面来看待这些问题和中美关系。很多人担心,如果在中国或美国民间的各种情绪失控,决策者会很难办。但我觉得,情况还好。目前特朗普经贸团队里面的这些人还是比较务实和理性的。中国方面更是十分理性,尽管民粹主义声音比较大,但并影响不了决策者。
02 日内瓦会谈的核心
5月12号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的声明中,人们经常忽视前面几句话,但这几句话非常重要,是核心,也是格局:
第一,双方都认识到双边经贸关系对两国和全球经济的重要性;
第二,认识到可持续的、长期的、互利的双边贸易关系的重要性;
第三,基于双方坦诚的讨论,相信持续的协商有助于解决双方对经贸关系的问题;
第四,本着相互开放、持续沟通合作和相互尊重的精神,继续推进相关工作。
这次谈判最重要的成果之一,是双方建立了一个互相联系的机制(contact person/channel)。这非常重要。在奥巴马时期,中美两国之间有很多沟通机制,但这些机制大都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时中断了,导致双方找不到合适的对话人。中美两大国没有对话和沟通机制是非常危险的。所以,就未来看,这次建立的联系机制非常重要。中方代表团由副总理领导,去日内瓦之前所发出的目标信息基本上都实现了,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但要达成协议并不容易。回顾特朗普第一任期,当时中方代表团也是由副总理级别的官员负责和美方谈判,经历了好几次反复才达成。
我个人认为,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特朗普的对等关税进行反制的国家,中国此举是非常正确的。美国外交有句话,“不在餐桌旁,就在菜单上”(“You are either at the table, or on the menu”)。如果中国不反制,今天可能就在“菜单”上任人宰割了。而今天,我们不仅在“餐桌”上,而且还占了好几个位置,因为很多国家会支持我们这样做。
日内瓦达成的这些共识非常不容易,至少从民间的反映来看如此。在谈判开始前,中美媒体上围绕着“谁邀请谁?”的问题而争吵,这反映了强烈的民粹情绪。但客观地说,日内瓦谈判中双方都有需求。去年中国向美国出口了5000多亿美元的商品,这至少说明三个问题:
第一,中美两国经济的互相依赖程度远高于我们所想象的,从特朗普第一任期到现在有八年了,依然有如此大的贸易额。
第二,从特朗普第一任期开始的所谓的美国“再工业化”并不成功,否则不会需要那么多的进口贸易。
第三,美国所谓的“近岸外包”和“友岸外包”也并未完全成功,否则也不会从中国直接进口5000多亿美元的商品。中美之间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美国这个经济体很有意思,它是最富裕的经济体,但依赖大量的进口。如果那么多中国商品进不来,美国就会出现短缺。媒体前段时期报道,美国鸡蛋涨到一美元一个,甚至有些毒品走私犯都去走私鸡蛋了,因为走私鸡蛋变得更赚钱。美国作为一个富裕的经济体,因为不生产很多东西,反而成为了“短缺经济”。道理很简单,美国八十年代以来,很多中低端技术产品都不生产了,一旦外部供应出问题,马上就面临短缺,老百姓的生活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印第安纳州卡梅尔一家杂货店里摆放的鸡蛋(图源:美联社)
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经济韧性更强。中国的问题是,这5000多亿美元的货物如果美国不要,能不能找到其他市场?所以,人们看到,这段时间里,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少了,但对东南亚国家的出口多了。当然,我们还需要扩大内需。美国是“短缺经济”,我们是“过剩经济”。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韧性更强。但我们必须承认,特朗普对等关税对我们的冲击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对出口导向的省份影响大,包括广东、浙江、江苏和上海。所以,双方的领导者都是考虑到现实的需要的。不过,应当强调,这个协议,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还会有一个很长的过程。美国财长也说了,中美之间能花两三年时间达成一个协议就不错了。
03 世界的两个秩序在解体
那么,下一步,怎么走?我们如何理性地追求国家利益?
要理性地追求国家利益,一个首要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认识我们今天所处的世界到底怎么样的,世界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又如何来重建这个世界。
简单地说,现存世界的两个秩序在解体。
1
二战以后建立起来的
以联合国体系为基础的
国际秩序在解体
这个体系包括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贸易组织、世界卫生组织等等,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协议,例如巴黎气候协议。国际秩序可以分为国际经济秩序(IMF、世界银行等)和国际政治秩序。二战后国际经济秩序的确立是为了实现凯恩斯所设想的两个均衡,内部均衡和外部均衡,内部均衡表现为经济增长和充分就业,外部均衡表现为国家间贸易的均衡。在很长时间里,西方通过所谓的“嵌入式自由主义”(embedded liberalism)而实现了这两个均衡。这个秩序也为国际政治秩序提供了基础,尽管冷战期间美苏两大阵营对立,但联合国体系在协调国家间关系,尤其在制约大国行为方面,还是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特朗普一上台,美国就从联合国多个机构和协议中退出,如巴黎气候协议、世界卫生组织等。经验地看,联合国体系现在已经不怎么发生作用了。在俄乌战争、以巴冲突和人道主义危机等方面,联合国几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联合国的作用已经非常有限,开会往往只是各国领导人或者代表发表一通演讲。联合国已经没有能力解决重大的实际问题,或者说它已经与现实不太相关了。当然,我们依然是联合国体系及其基于这个体系之上的国际秩序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尽管这个体系已经很弱,甚至处于解体状态,但是除了联合国秩序之外,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个能替代它的新秩序。所以,我们还需要用各种方式来支持它,很多国家还需要这个平台。
2
所谓的“自由国际秩序”的解体
这个秩序是建立在美国的盟友体系之上的。现在特朗普说美国不想当“盟主”了。在美国的联盟体系内,联盟国要想美国交保护费。现在特朗普认为,欧盟、日本、韩国等联盟国家交的“保护费”不够,美国不愿意再继续当“冤大头”,因此特朗普要求他们提高军费,要独立自主,不能依赖美国为他们提供安全保护。所以,西方普遍认为,自由国际秩序也在解体过程之中。

联合国总部大楼(图源:联合国)
那么,这两个秩序为什么会解体?我个人觉得主要是美国自身的问题。这里有诸多因素。
1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兴起
第一个因素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兴起。1980年代,美国发生了里根革命,英国发生了撒切尔革命,这两场同时在大西洋两岸发生的革命人们统称为“新自由主义革命”。这场革命导致了后来三、四十年的超级全球化。全球化创造了巨大财富,但也导致了很多问题。英国和美国犯了一个大错误。英国当时的改革主要是私有化和金融自由化、去监管化。金融业当时非常赚钱,英国就把整个国家的重点转向了金融业,而放弃了制造业。尽管这样做为英国换来了一个强大的伦敦金融城,但英国制造业的流失导致了很多问题。去工业化导致了就业减少,税收减少,整个国家就衰落。后来苏联解体之后,欧盟扩张,东欧的廉价劳动力涌入英国,进一步加剧了英国的经济问题,最终导致了英国的脱欧。
美国稍微好一点,但问题的本质类似。美国的高端制造业还在,但放弃了中低端制造业。举个例子,二战以后福特汽车在美国生产,创造了就业和税收,同时也塑造了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到里根革命以前,美国中产阶层一度达到70%的顶峰。因此,当时的社会结构非常稳定。即便在60年代有黑人民权运动、反越战运动,总统被刺杀,但因为有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美国的社会结构是稳定的。共和党和民主党无论谁执政,都必须照顾到这70%的中产的利益。以前美国约有40%的中间选民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投票率也比较低。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社会共识较高。但现在,投票率出奇地高,这说明社会信任度下降,中间阶层消失了,社会高度分化,大家谁也不相信谁,只相信自己手中的选票。
美国从二战之后一个什么都制造的国家,变成八十年代之后中低端什么都不生产的国家,这是一个“去工业化”的过程。美国的中产阶级也从里根革命开始萎缩,到今天不到50%,有的估算甚至只有40%左右。中产阶层从70%下降到50%以下,对任何一个社会都是难以承受的。中国是从穷到富,大家有耐心等待;而从富裕到相对贫困,就很难接受了。奥巴马执政八年,美国中产阶层每年以一个百分点的速度下降,这就为特朗普的崛起提供了深刻的社会基础。当时,有人称特朗普的当选是“美国白人的公投”。
那么,为什么中产阶层会萎缩?以前“福特模式”是将工人阶层转化为中产阶级,而现在的“iPhone模式”则很不一样。iPhone的技术是美国的,但生产在外国,美国本土没有因此增加大量就业和税收。再者,生产iPhone所产生的大量财富高度集中在少数科技巨头手中。中产萎缩、收入差异、社会分化导致了民粹主义政治的崛起。这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2
“自由国际秩序”的过度扩张
第二个因素是冷战结束以后,西方所谓的“自由国际秩序”的过度扩张。冷战时,自由国际秩序的核心是美国及其盟友,针对的是苏联集团。苏联解体后,这个秩序不仅没有调整,反而大举扩张。欧盟大扩张,北约随之东扩。要维持一个“自由的”国际秩序,那么就需要一个“不自由”的国际秩序作为自己的对立面。冷战期间,这个对立面是苏联。苏联解体后,美国开始将中国视为新的潜在对手。在我90年到普林斯顿大学留学时,他们就开始讨论所谓的“中国威胁论”。但当时的中国还很穷,还没有邓小平的“南巡讲话”所触发的大规模的改革,很多落后的农村地方还停留在“饭都吃不饱”的状态,中国哪有什么威胁。但这种论调就是以其自身的逻辑形成的。从小布什政府的新保守主义开始,美国的目标就是把中国塑造成敌人。后来发生了9·11事件,中美之间在反恐问题上有了一些共同利益。但到了奥巴马时期,美国又开始“重返亚太”(Pivot to Asia),将注意力转移到针对中国。特朗普第一任期间则提出了“印太战略”,主要是针对中国的。如何应付美国针对中国的结盟行为?我们国内也有一些学者主张中国也要以结盟的方式来应对。但中央的不结盟的决策非常正确。如果中国也像美国那样去搞结盟,那中美就真的成了对手。中国坚持不结盟,只搞战略伙伴关系,这使得美国的“中国威胁论”对其他国家不发生作用,因为这些国家并没有感到中国的威胁。可以说,正是因为中国没有对其他国家构成任何威胁,这些国家才不想向美国缴“保护费”,才导致所谓的“自由国家秩序”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俄乌冲突的爆发,在某种程度上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转机。美国之前企图从中东的阿富汗撤出,减少北约的投入,想集中精力对付中国。普京的行动打乱了美国的部署,将西方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欧洲。
04 “封建化”的世界
那么,经历了那么多的变化之后,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我们老是讲中美关系,似乎这个世界只有中美关系。在一定程度上,这不可避免,因为中美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不仅应当到中美两国,而且会影响到全世界。但实际上,现在的世界非常复杂,人们必须超越中美关系来看国际关系。
很多人说这个世界是“多极化”的。这是理想层面。我想,除了美国,可能所有国家都会追求多极化。经验地看也是如此,日本、欧洲大国都一直在追求多元化。但我个人则想用另一个概念,即“封建化”或者叫“碎片化”(fragmentation)。今天的美国就像类似像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周天子,强大的时候还能控制局面,但现在衰落了,控制不住了,造成了一个群雄崛起、群雄逐鹿的局面。各个区域大国都想在旧秩序的废墟上,构建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区域国际秩序,甚至是全球性的秩序。我们可以来看看各大国的行为。
俄罗斯。俄乌战争是北约东扩的直接结果。从前的苏联非常强大,之后的俄罗斯很难与苏联相比拟。北约的东扩确实直接到了俄罗斯的“后院”,对俄罗斯构成了直接的威胁。所以,普京采取了行动。普京的目的很清楚,俄乌战争不见得能构建一个像苏联那么大的帝国,但至少构建一个“小苏联”是有可能的。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俄罗斯所认知的国家安全。

俄乌停火会谈在伊斯坦布尔举行(图源:纽约时报)
土耳其。近代以来,土耳其的现代化走的是世俗化路线,但现任总统埃尔多安上台之后反其道而行之,推行“再宗教化”。他想建立一个泛突厥联盟,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动作,野心不小,企图恢复奥斯曼帝国的荣光时刻。一个再宗教化的土耳其的崛起,对中国西北边疆可能构成更大的压力。前些年新疆的一些宗教极端分子曾在土耳其得到资助和训练。
印度。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印度是所有发展中国家里面野心最大的一个。在国际层面,印度想取代俄罗斯,搞中美印大三角,这也是符合美国的设想的,因为美国也想拉拢印度构建所谓的“印太战略”。在全球南方层面,印度也想搞中俄印小三角。印度以全球南方代表自居,每年召开没有中国的全球南方论坛。中印之间爆发过边境冲突,1962年中国打赢了,之后印度一直在塑造对华的民族主义叙事。近期印巴冲突中,世界普遍认为巴基斯坦赢了,西方和印度很多政治力量把这场冲突看成是中国的“代理人战争”,因为巴基斯坦使用了中国武器系统。经验地看,这在加深印度对中国的仇恨。但确实人们不能小看印度,它的人口已经超过我们,有巨大的人口红利可以释放,印度也有一定的技术水平(尤其在理工领域),并且印度与西方世界打交道的能力也很强。
东盟的印尼也在崛起。印尼一直是东盟的“老大”。1997年苏哈托下台前印尼是东盟的天然领袖,苏哈托下台之后,印尼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但这些年政局稳定,发展很快,也是人口最多的东南亚国家。前任总统佐科出身底层,比较务实,促进了印尼的稳健发展,并且对华关系处理得不错,高铁等基础设施建设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现任总统普拉博沃具有军方背景,格局很高,他出台了“印尼2045”愿景规划,雄心勃勃。印尼的发展需要中国,但如果真正崛起了以后,形势也有变化的可能。中印关系的历史经验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但不管如何,正因为国际关系的这种“封建化”,世界各地问题频发。俄乌战争已经进入第四年,巴以冲突正在大规模进行,印巴冲突只是暂时停火,未来的发展仍未可知。最近,新当选的罗马天主教教皇良说,我们正在面临一场“分散的、零碎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其实这话很有道理。算一下,卷入各种冲突的国家已经很多了,如果加总起来,俨然就是一场世界大战了。并且,世界还存在着更多的冲突点。尤其是亚洲,我们和印度之间有边界纠纷;朝鲜半岛、南海、台湾,都有风险,随时可能附上台面。所以,如果说“多极化”不可避免,但“多极化”并没有稳定下来,更多地表现为“封建化”,整个国际格局很不稳定,各种冲突爆发的风险非常大。
05 大国“败于内”
而非“亡于外”
旧秩序何去何从,新秩序从何而来?我个人觉得,尽管其他国家都会有动作,但是作为世界上第一、第二大的中美两国的关系最为重要。中美两国是世界秩序的两个支柱,都非常重要。
和现在很多公众讨论的相反,中美这两个大国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谁打败谁”的问题。美国有一大帮人说一定要打败中国,中国也有一大帮人说一定要打败美国。不过,从历史上看,从来没有一个大国打败另一个大国的案例;大国的失败,大部分都是自己打败自己。清朝王朝是八国联军打败的,还是自己打败自己的?我认为是满清王朝面临危机而无能改革,不进步所造成的。国家弱,就要被其他强国欺负,这是普遍真理。再者,苏联是美国打败的吗?美国吹嘘说是里根打败了苏联。但这是吹牛。苏联不是被美国打败的,完全是苏联自己杀死了自己。

决定苏联命运的”别洛韦日协议”签订现场(图源:美联社)
尽管外部力量可以在一个国家的失败过程中加速其衰败,但它并不是决定性因素。即便美国有人希望要打败中国,或者中国有人希望打败美国,国家失败的原因最终都是自己打败自己。